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写时写,乐时乐

忘【轻虐】

        “沈巍……沈巍……沈巍……”伴着一声撕心裂肺,满腹担忧的呼唤,床上的赵云澜再一次深夜惊醒,沈巍最后离去的样子,一遍一遍午夜梦回,从他眼前过,心里过,梦里也不曾放过。
        他低下头,眼睛里还盛着最后一刻的惊恐,毫无焦距的折进黑暗的空气里,赵云澜大口大口的喘气试图平息那太过真实的梦境,泛白的指节攥紧身上的毯子,窗外月光明晃晃的照进来,照的他脸色煞白。他似是终于清醒了,眼皮缓慢的动了几下,看向那至沈巍离开后就再没拉上过窗帘的阳台,空空荡荡,空无一人。
        他记得,他最初,就是在这里悄无声息的出现的。
        房间里静的出奇,他动了动,试图去开床头的灯,这气氛太压抑,让他久久不能从那梦境里抽身。
        开关啪嗒的声音响起,灯却没有随之亮起。
        赵云澜愣了两秒,忽然想起什么似的,就着这满屋黑暗视线四处寻觅。
        “小巍,小巍是你回来了吗?”他的声音禁不住的抖起来,摸摸索索往床下去。
        寂静的房间里依然寂静,声音传出去散在空气里,没有回应。
        渐渐适应黑暗的眼睛细细寻遍这房间里每一处,终于确定,这房间还是之前的房间,没有一丝丝变化时,赵云澜站着原地,心里那些许期待慢慢归于平静。怎么会是他呢,他怎么还可能回来?赵云澜自嘲的笑。
       他扶着椅子坐下,头痛一阵一阵传来,失眠多梦,已经快将他折磨疯了。
        沈巍成了他的心魔,醒时在他眼前,睡时在他梦里,让他碰不得触不得,却日日都要看着。黑暗与光明在赵云澜眼睛里成了同一种颜色,他已经忘记,这是第多少次做同一个梦,第多少次彻夜难眠,午夜惊醒。
        不知过了多久,赵云澜终于从椅子上起身,沈巍离去前的话他不敢忘,他要好好活着。
        床头的药瓶在月光的照耀下折射出玻璃的光芒,他倒了几颗,连水都没就,就那样咽了下去。苦涩的味道划过他的舌苔,激的他差点飚出眼泪。
        可再苦,也不敌他心里的苦。
        他重新躺回床上,眼前慢慢有了沈巍的影子,他仿佛还睡在他的旁边,赵云澜就那么看着,眼睛都不舍的眨一下,直至药效翻涌而上,他笑了笑,对着身侧柔声道:“睡吧。”
        特调处自从沈巍离开后,一下子变得安静了许多,就连一惯话痨的林静也不再多言,每个人干着自己分内的事,倒是越来越像个政府部门。赵云澜似是一夜间性情大变,推掉所有的酒局,不再奔忙于人情世故,他似是将自己放空了,或者说,他已经空了。除了偶尔大庆进去待一会儿,其他人除非有事,不然门还没进,就可能被那气压压死了。他依然按时上班,然后一头扎进办公室,签必要的文件,做必要的事,然后按时下班,再独身一人驱车离开,回他曾买给他们的房子。
        他不再多言,多数时候,祝红他们进去时,他都闭着眼睛靠在那椅子上,像是睡着了。听完来意后,缓缓睁开眼睛,拿起桌上的笔,将自己的名字画上去,再跌回那椅子,成为一座孤孤单单的木偶。
        所有人都明白赵云澜的痛处,却也都无能为力,生离死别的痛,只能由他自己走出来。他们原本以为沈巍已经将他的记忆抹的干干净净,可赵云澜,硬是寻着那一丝直觉,硬生生把记忆找回来。
       “唉……”这已经是不知多少次,祝红端着赵云澜没怎么动的餐盘走出他的办公室。
       “还是没吃吗?”大庆第一个凑过来,看了一眼餐盘,眼神转向那禁闭着门的办公室。他来回踱步,急的猫脸都皱起来。
        赵云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下去,再这么不吃饭,怕是真要住院了。
        “等会儿,我再去一趟地府,看看还有没有遗漏的资料。”大庆从桌子上跳下来化为人形,担忧的往那办公室看了看。
        “我和你一起去吧!”祝红放下餐盘,有些殷切的看着大庆。
        “你身上生人味太重,我自己去就行,你留在这看着他,有什么事及时留意着。”
        祝红看了看大庆,又转身朝出来的方向看了看,终于点了点头。
        地府已经完全变了样子,细看之下,竟有些物是人非的味道。
        大庆没多做逗留,直接往那地府记事档去。记事档的人已经不记得这是大庆第多少次过来了,微微颔首便让大庆进去了。
        斩魂使的湮灭对地府而言,不知该用好事还是坏事来言语。人人提着一颗心,日日担心着那人间的镇魂令主,一把火将地府烧个干干净净。然而等啊等,除了一只黑猫偶尔光临地府,那令主竟一次也没来过,甚至连一丝风吹草动都听不见。可越是安静,才越让人害怕。
        记事档的书都要让大庆的猫爪子翻烂了,可关于斩魂使的资料实在是太少,翻来翻去也就那么些,毫无用处。
        翻到疲惫的大庆瘫在记事档又高又黑的书架上,他真的想,哪怕能看到多一点点有关沈巍的东西也好啊,那就能让赵云澜稍稍的,稍微的喘一口气,不至于把自己压死。其实大庆也知道,就算翻到了又能怎样,能让沈巍复活吗?人死不能复生,何况是大煞之地,无魂之人。很多时候,大庆宁愿赵云澜真的冲到地府一把大火烧个一城半城,为他心头之人陪葬,也好过他一日一日,不声不语,就那么一声不吭的自己承受着,憋在心里,似是要将那一切悄悄化掉。
        从记事档出来时,门口的人朝着大庆恭恭敬敬行了个礼,大庆眯了眯眼睛,无事行礼,非奸即盗。
        “镇魂令主来了。”那人似是看懂的大庆的心思,垂着眼睛补充了一句。
        来了?哈,终于来了。
        “令主在哪?”
        “在黄泉边。”
        黄泉边……黄泉边?他要干什么……他不会……?大庆慌忙往黄泉边奔去。
        大庆以为,赵云澜再来这地府,会先去拜访十殿阎王。
        赵云澜独身一人背着手站在奈何桥上,判官孟婆和一众小鬼站在他身侧,他的眼睛始终落在那黄泉上,大庆爬上孟婆桥栏,顺着他的视线看去,这地方,是他第一次奋不顾身跳下去找沈巍的地方,如今故地重游,他是什么心情,肯定不好受吧!
        “喵……”大庆没开口,只是轻轻喵了一声。
赵云澜侧过身看向大庆,然后轻轻笑了:“死猫,过来。”
        大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,他已经很久没看见赵云澜笑了,哪怕表面的也没有。
         大庆扑到他怀里,贴近他的衣服,慢慢听清了他的心跳。
        地府的天色千年不变,无人开口的气氛仿佛凝固般笼罩在四周。大庆隐隐有不好的预感,今天的赵云澜实在太反常。
        身侧的判官冷汗涔涔往出冒,他一个千年老鬼,见十殿阎王也没有如此紧张,若不是地府欠着这人一条命,他又怎么会在这陪人看着浑的不能再浑的黄泉之水。
        “大庆,我想忘了他。”虚无缥缈的声音从头顶传来,平平淡淡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。
        大庆猛的抬头,确认是赵云澜在说话后,大庆仿佛被点了穴般僵在他怀里。
        他想忘了他,忘了谁?沈教授?……沈巍?
        赵云澜你疯了吧?
        大庆慌忙的试图往他肩上爬,却被那人死死按在怀里。
        “赵云澜你疯了吧?你忘了你当初……”你忘了你当初是承受了怎样的痛苦才把那些记忆拼凑起来,生生找回来的吗?
         这后面半句,大庆没说完,因为他看见头顶那人忽然闭了眼,身子也似乎摇摇欲坠。
        细若蚊呐的声音由他齿尖传出:“我太苦了,大庆,我太苦了……”
        他太苦了,沈巍已是他的魔,他快要死了,日思夜想折磨的他快要疯了,可他答应了他,要活下去,他不能食言,他只能忘了他。
        两行清泪从那颤动的睫毛中落下,顺着脸颊,没入唇角,涩,涩的他情绪翻涌,连抱着大庆的手都抖了起来。
        沈巍死时他没哭,找回记忆时那般痛苦他没哭,日复一日疯魔的日子他也未曾哭,如今,决定忘记时,却再也压不住。
         大庆的心跟着痛起来,他从未见过赵云澜如此失态。
        大庆忽然明白,这奈何桥,原来不止抹去死后人的记忆,也能抹去人的心魔。
        肉垫般的爪子收了指甲轻轻蹭上赵云澜的脸,那人似是一碰就要碎掉的玻璃娃娃,就着大庆的爪子,贪恋的蹭了蹭。赵云澜低头将泪拭去,然而那已经红透的眼睛将他此刻内心的挣扎表现的淋漓尽致。
        忘,才是这世间最难的事。
        他转过身,吸了吸鼻子,朝着一直未曾开口的孟婆道:“有劳了。”
        孟婆看着有些失魂的赵云澜轻声道:“令主,这孟婆汤都是给鬼魂饮,您……”
        赵云澜似是早就想道她会这样说,将怀里的大庆放下来,伸手就要去端那台子上的碗。
        “令主。”孟婆急急切切的拦下赵云澜,“令主且慢,您若执意要喝,等我老婆子为您单独调一碗,这些,是给鬼魂喝的。”
        赵云澜退后了一些,眼睛虽然还红着,内里却已然归于平静。大庆知道,是再没有挽回的余地了。
         “喵……”
         他看了大庆一眼,无视掉他话里的意思:“一会儿,记得带我回家。”
         一抹淡淡的笑浮上赵云澜的嘴角,像是一抹赴死的亮色。
        他转身再一次望向黄泉,视线扫过每一处,像要一丝不落的记住,然而下一秒他又不带一丝犹豫的移开,伸手接过孟婆还未来得及递出的那碗汤,一饮而尽。
        大庆瞬间化为人形,用力扶住将要晕倒的赵云澜,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赵云澜脸上,孟婆忐忑的握紧手指,生人饮孟婆汤,还是第一次。大庆就地坐下,抱着已经昏迷的赵云澜,紧张的看着他的反应。
        片刻之后,闭着眼睛的赵云澜缓缓醒来,入眼便是大庆焦急的神色,他的头有些沉,晃了晃才发现身边这么多的人,他坐起来,竟发现自己在黄泉边上,他茫然的看向大庆,又转身看了看一脸担忧的孟婆和判官。
         “你们都看着我干嘛?我脸上有花吗?”他边说边摸了摸自己的脸,然后一个挺子站起来,头发沉的厉害,他伸手扶住身边的大庆:“啊……头好痛,我怎么在这?”
         尘埃落定。
         大庆像是久释重负,笑起来眼里都带了泪:“没事,咱们回去吧。”
        “嗯?”赵云澜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大庆,又看了看身后的判官和孟婆,不死心的又问了一遍:“我怎么在这?”
        “您……您……”判官和孟婆面面相觑,不知该作何回答。
        “别想着骗我。”赵云澜眯起眼睛,打量着身边这几个人。
        “哎呀,行了,你不是要去城中尽头的那家店买东西嘛,人家没开门,你在地府随便晃悠的时间太久,晕过去了,正晕在人家孟婆的台子前,害得人家生意都做不了了,还问问问!”大庆几乎冲着赵云澜嚷嚷起来,生怕那人起一丝一毫的疑心,边说还边嫌弃的看那人的反应。
        赵云澜听完大庆的话,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,继而朝着孟婆浅浅行了个礼:“抱歉抱歉,打扰您的生意了。”
        又朝着另一边的判官咧嘴笑了笑:“散了散了,我也回去了。”
        临走还挥了挥手,大庆跟在那人身后,盯着那人似乎又回到之前的背影,垂下眼睛笑了。
        物是人非,这才是真正的物是人非吧。
    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2018.7.7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月明轻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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